【你最留恋的时期】+老街•童年

        推开记忆的大门，我又走进了童年的老街，踏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去寻找那逝去的岁月。

        老街很老了，清一色的木板房被风吹雨打成了黑麦酱的颜色。一眼望去，街道两旁挤满了各种店铺，奶奶的小店便在其中。瞧！那个坐在柜台前用火柴盒堆积木的小女孩就是我了。小时候的我，每天早上都会跟着奶奶来“上班”，虽然我只会卖五分钱一盒的火柴，却还是煞有介事地坐在柜台前当着售货员。所谓的柜台其实就是一张水泥台，台上的木框里整齐地码放着各种香烟样品。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种叫“阿诗玛”的香烟，因为上边印着个美人头。柜台旁的坛坛罐罐里盛着清甜的米酒和甜酒，打开其中任何一个，一股酒香扑鼻而来，顿时充满了整个小店。

        小时候的我不爱吃饭，长得又黑又瘦。为了让我好好长大，奶奶可没少花心思，时不时找街尾的郎中给我开几副健脾胃的中药，还帮我找了个勤快能干的农村大婶认作干娘，希望能帮我消灾免祸。干娘的样子我已记不清了，却记得她给我做的那双鞋，铺着厚厚的棉花，踩上去暖和和的。寒冷的冬天里，穿着这样一双鞋坐在火炉旁，再喝上一碗奶奶做的热气腾腾的甜酒冲蛋，整个人仿佛都要醉倒在这浓浓的暖意中了。

        朦胧中，耳边传来奶奶熟悉的声音：“摇啊摇，摇到冬瓜桥……”襁褓中的表弟在奶奶怀里甜甜地睡着。我也是听着奶奶的这首摇篮曲长大的，包括后来的表弟表妹。长大后我才知道，奶奶哼唱的是“东关桥”而不是“冬瓜桥”。东关桥指的就是街头的那座桥，当年奶奶逃难来到东关桥下，靠在码头当搬运工度日，这一干就是大半辈子，直到退休了也不肯闲着，又是开店又是带孙子，忙得不亦乐乎。

        除了奶奶的小店，我最常去的就是街头的旧书摊了。简单的木架上摆的都是些发黄卷角掉页的小人书，只需几分钱便可看个够。表哥每次带我出来玩，总要在书摊前逗留一阵。可惜那时的我还不认识几个字，对这种旧书更是不感兴趣，不一会儿就被街头的新鲜玩意儿给吸引了过去，不知不觉迷了路，最后哭哭啼啼地被奶奶牵回家。于是，表哥被姑父提着扫把棍追得满街乱跑的情景便成了晚饭前常常上演的闹剧。

        傍晚时分，老街上响起一阵阵叮叮当当的铃声。听到铃声，奶奶和街坊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提起沉甸甸的撮箕、木桶，将垃圾倒入摇铃老人身后的板车里。夕阳下，老人的身影被越拉越长，最后消失在老街的尽头。

        夜幕降临时，老街上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小店也到了打烊的时候。奶奶将一块块的木板上进门里，屋内的灯光被一点点地遮住，老街的一天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许多年后我重回故乡，老街已不见了当年的痕迹，曾经一起玩耍的表姊妹们也都在外地求学、工作。我唯有伫立桥头，望着桥下奔流不息的河水，一遍又一遍回忆着那些永不回来的风景。

——谨以此文献给我已在天国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