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推荐：《我是猫》：跳出人类看人类

《我是猫》：跳出人类看人类

杜萌若 /外国文学教授

版本推荐：《我是猫》 / 夏目漱石 / 于雷译本

你好，这一讲，我要跟你分享的是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小说《我是猫》。

（夏目漱石）

代表日本文学走向现代化的第一人：夏目漱石

     咱们这门课，成长启示这个单元，打头第一讲《夏洛的网》讲的是动物故事，是一只蜘蛛救了一只猪的故事。现在，到了这个单元结尾了，咱们要讲的又是个动物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只猫。

在正式进入故事解读之前，我先来跟你介绍介绍这本书的作者。说起《我是猫》的作者，夏目漱石可是日本人公认的国民大作家，千年文学第一人。

      江湖地位咋这么高呢？夏目漱石生活在日本的明治维新时代，而那个时候，日本这个国家正在走向现代化，而夏目漱石就正是代表日本文学走向现代化的第一人。他这个第一人的地位到底是怎么奠定的呢？我要告诉你啊，他正式写的第一部书就是咱这一讲要分享的这部《我是猫》。   

故事精华：一只巧嘴猫的个人脱口秀专场

      有一天，夏目漱石正在家里写作，有一只迷路的流浪小黑猫就闯进来了。夏目漱石很可怜它，收养了它，突然就有了灵感，以这个小黑猫为模特写了一本书，这本书就是《我是猫》。自从有了《我是猫》，日本文学就进入了现代化的阶段。  

      那你一定很好奇了，这只猫的故事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夏目漱石先生先会跟你讲，你呀，别期待值太高，因为他说：“我写的是一种‘海参体’。”海参咱都吃过，囫囵个的，没头没尾的，所以他的意思是说这本书没有什么整体的故事。

      那我们期待什么呢？夏目漱石说，你可以把这本书当成一本笑话集来看。因为他写作的时候参考了日本一种古老的曲艺形式，叫做“落语”，什么叫“落语”呢？这就近似于咱们的单口相声。用更现代的说法，就是脱口秀。夏目漱石写的实际上是一只巧嘴猫的个人脱口秀专场。

      你看这只猫，开场跟你打照面说的第一句话，就很慢条斯理——“在下是一只猫，名字嘛，现在还没有。”这就开讲了。它在哪出生？不知道，搞不清楚。它只是恍惚记得，有一次，在一个湿冷的地方，正咪咪叫呢，有个大学生从这儿路过，把它拎起来了，甩着玩——“嘣”甩飞了，飞哪去了呢？飞到一个老师家。这老师一看这小黑猫真可怜啊，就把它收养了。从此之后，它就和这个老师结下了不解之缘。

     老师家里发生的一切，所有的故事——家庭的故事、朋友来讲的故事、各种社会见闻等等，它全能听懂，它全记下来了，而且不光记录，还兼职当“评论员”。它的评论还都非常犀利，可以说是猫里面的“犀利哥”。

咱们就直接跳到大结局吧。有一天，主人和朋友们聚会，聊天聊得很热闹，啤酒也喝了不少，最后还剩了一瓶。猫很好奇啊，啤酒什么味啊？结果就把这瓶酒喝了，喝醉了，最后掉水缸里淹死了。

     死之前还说了最后一句话：“南无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你看，日本人就特别讲礼貌，日本猫也讲礼貌，都快死了，还在这儿谢谢呢。

“三重反思”看懂《我是猫》

     这只巧嘴猫的脱口秀是不是很有意思呢？但是如果你只是看这些段子，还没有真正看到这本书的内涵里面去。

你能想到吗？实际上夏目漱石他写这本书的时候是很痛苦的，他的人生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年轻的时候，夏目漱石曾经留学英国，学的专业是英国文学。回国以后，也很风光啊，在东京帝国大学当英语老师。可是，工作不顺心，学生不喜欢听他的课，家里面和家人的关系相处得也不好，他就得了抑郁症，精神上很狂躁，对很多人和事都看不惯，有很多牢骚，有很多不如意，找不到合适的发展方向，怎么办啊？

    正在这时候，一只流浪的小黑猫就给他带来一个机遇了，夏目漱石就借着一个契机，他跳到了猫的世界里来看人，猫眼看世界，结果很多东西就看清楚了，对很多东西的思考就上了一个大的境界，大的层次。

哪些境界，哪些层次呢？咱们下面来看一下啊。

（一）反思自我  

     小说中，猫的主人名叫苦沙弥，是一名很穷的老师，其实就是夏目漱石本人的化身。你看猫眼里面的这个主人什么样子，他一从学校回来就一头钻进书房里，不跨出门槛一步，家里面都以为，我家先生了不起，除了读书，别的什么也不干。

     那他在干什么呢？他睡觉呢——把书往桌子上一摊，就睡过去了，尤其是口水流得哪都是。而且不止偶尔一次，每天都如此。你看，这巧嘴猫挖苦起主人来多不留情面！说在它主人那儿，书这东西不是用来读的，而是用来催眠的，是一种“活字印刷的催眠药”，你说猫这毒舌多厉害。

     在生活中，夏目漱石是以有学问著称的，现在，通过一只猫的视角，夏目漱石在自我解嘲：其实我也没什么学问，我也不是那么好学的，装装样子而已嘛。这样，跳出自我看自我，夏目漱石就自嘲了他的很多缺点，觉得我是很可笑的一个人嘛，所以很多心结就放下了，把自己看轻了。日子也就过得比以前和顺了。

（二）反思日本

     看自我如此，看世界也是这样的。

     咱们还是说回那句话：猫眼看世界，猫眼里面的世界就是跟人眼不一样。那《我是猫》里面就有第二重世界了，跳出世界看世界。

     具体到猫所生活的世界，就是日本，它所生活的日本社会，那也就是说跳出日本人的身份，站在一只猫的角度来看日本这个国家和日本这个民族。

     夏目漱石生活的时代，在日本历史上那可太关键了，明治维新时代，日本就是从这个时代开始走向现代化的。

以前，日本人特别自卑，觉得事事不如人，什么文化都得从外头来取，拿来主义。现在，两场大战都打赢了，日俄战争、日清战争，而且经济也腾飞，国力也腾飞了。所以，这个民族就膨胀了，觉得自己是东方世界老大，所以你看日本国民性它确实有问题。自卑起来比谁都自卑，自信起来又比谁都自信，容易走极端。

     在日俄战争中，有一位日本的民族英雄，日本人把他叫战神，叫东乡平八郎。他指挥日本海军舰队全歼了俄国海军舰队，这个事件当时很轰动。猫也是一个时事评论员，什么事都要评论评论，所以这件事，它也讲了。它说：我这只猫也很振奋，那么在东乡大将军的鼓舞下，我也打赢了几场战争，什么战争呢？猫鼠大战。而且，它讲：“我在猫鼠大战里，也像东乡大将军一样运筹帷幄，指挥若定。”

     但说着说着，话锋一转，说“怎么回事呢？开始的时候斗志还非常高昂，还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战斗决心。可是打着打着，就觉得犯困、恶心、无聊、麻烦，打赢了仗也没什么荣誉感了，就是厌恶、恶心、虚无、麻木，没意思。”

     你看，这实际上就是夏目漱石在借一只猫的嘴来批评当时的日本民族。不要以为打赢了几场仗就了不起了，就是老大了，心态失衡，最后会引向一种虚无的状态。

    这是什么话题呢？很少有日本人会引这样一个话题，叫丑陋的日本人。尤其在日本当时最风光的时候。所以，夏目漱石就有这个眼光，但是他不好直接说啊。怎么办呢？借猫的口来说，从猫的眼光来反思这种问题。

    而且他也看到很多社会问题，也就是这个民族的劣根性。猫就讲了：你看咱们这大街上，各种各样的人，全都是撒谎骗人的，使绊子坑人的，虚张声势吓唬人的，设圈套陷害人的，本猫可是日本猫啊，无论如何也是一只爱国猫，就看不惯这些。如果还让这个民族这么发展下去，满大街全是这样的人，我们就完蛋了。

     你看，这又是夏目漱石在借猫的口来批判日本的民族劣根性，而且是在日本国力腾飞这个时候。这得需要一种多么犀利的眼光。

     那么以上，我们看到了两点：首先，跳出自我看自我。夏目漱石跳出自己的身份，站在猫的眼光来看到自己身上的很多缺点，来自我解嘲。第二，跳出日本看日本，他跳出一个日本人的身份，来看日本这个民族当时各种各样的问题。

（三）反思人类中心主义

     接下来，我们还要来看更深刻的一点，叫做跳出人类看人类。

     咱们都是人啊，是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思维，这种思维就叫做人类中心主义。我们就觉得人是宇宙的精灵、万物的灵长，在这个世界里人就是最聪明的，最智慧的，这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咱们听听猫怎么说。下面这句脱口秀金句说的真好，说：“人这种东西太自信，假如没有比他们力量更大的什么动物出来收拾他们一通，真不知道以后这些家伙会嚣张成什么样。”

    猫的理论是什么呢？猫比人强。什么方面比人强呢？它说，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比如说捉知了。你们人类喜欢说什么呢？知识就是力量，好，关于知了，掌握了很多知识，写了很多书，猫坦率地承认了，这些，我们不如你们人类，我们也写不了书，我们也没有那些知识。但是，你得学以致用啊，你了解那么多知了的知识，能捉知了吗？你看啊，多少人爬树捉知了摔得死去活来。可是我们猫就不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有声音，悄悄爬上树去，知了叫得正欢呢，一出手“啪”，轻轻一下，拿下。从来没失过手，更谈不上跌到树底下这种丑事，那这才是硬道理呢。

    所以你看，巧嘴猫虽然讲的是歪理，可也歪打正着，它讲到了什么人类的要害呢？人类没有猫会爬树。确实如此啊。所以，夏目漱石这是借一只猫之口来提醒我们，人也不是全能，在很多能力方面我们是不如动物的，必须学会跳出人类看人类，才能看出我们这个物种到底有哪些长处，哪些短处。

    讲到这儿，你一定彻底弄明白了，原来巧嘴猫就是夏目漱石的化身，你看小说的标题叫什么——《我是猫》。人家作者都跟你说得明明白白了：我夏目漱石本人就是这只猫，我所有的思考，所有的想法，所有想说的话都通过这只猫来说出来了，我痛快了，我高兴了，我解脱了。

阅读心法

     好了，《我是猫》这一讲就讲到这里，下面我再来跟你分享两条阅读心法：

第一，读这本书，最大的看点并不在故事，而是主人公巧嘴猫的个人脱口秀。你看啊，这只大黑猫伶牙俐齿，见解犀利，品评人物，纵谈天下大事，嘻笑怒骂皆成文章。其实啊，就是作者夏目漱石在借着猫口写杂文呢。那这部小说在世界小说名著当中就显得特别特殊，可以说是一种杂文式的小说。所以说，读这本书，你完全可以把它当成是一本杂文集来读。

第二，《我是猫》故事当中，猫的主人苦沙弥家来了很多客人，其实这些客人很多都是有现实原型的，而且，不少现实原型还是那个时代日本文化界的大人物。比如说吧，第二章，写到苦沙弥以前有个学生寒月先生来访，接下来这位寒月先生就经常出现了，戏份很重。说起来，他的现实原型来头可不小，是获得过诺贝尔物理学奖的一位日本物理学大咖，名字叫做寺田寅彦。说起这位寺田先生，他早年学英语，英语老师就是夏目漱石。寺田寅彦他也特别喜欢猫，也养猫，还写过名为《小猫》的随笔。跟曾经的英语老师夏目漱石有共同的爱好，很可能就是出于这个原因，以他为原型写成的寒月先生在《我是猫》这个故事里，就有了很多的戏份。

写作小窍门

       分享了阅读心法以后，我还要再告诉你一个本书作者的写作小窍门：

关于自己的写作心法，作者夏目漱石先生专门做了一个小揭秘。夏目漱石说，我写的其实是一种写生文。什么叫写生文呢？就是观察事物，然后像画家写生一样去写文章，这样写出来的文章就往往有生命，有活力。

      咱们看《我是猫》故事当中，就有这么一段写生文的经典案例，写巧嘴猫淘气，去捉一只螳螂。那只螳螂什么样呢？它勇敢地扬起那一副镰刀头，摆出毫不畏惧迎战的样子。可是啊，等猫一下子扑上来了，猫爪那么轻轻一撩，就把镰刀头给打弯了。这时候，你再看螳螂，很愤怒地挺起了头，好像是在说：你动手吧，老子不怕。咱们看啊，这里面作者描写螳螂的样子，写的就是所谓的写生文，观察螳螂的外形和神态，然后再加以夸张，写出来就形神兼备，而这一招就叫做写生文写出精气神。

     在写作训练当中，这一招应该属于非常基础的基本功训练，建议你平时写作多用一用，多练一练。

课后思考

     最后，我给你留一道思考题：这本书的结尾，巧嘴猫偷偷喝了主人的啤酒，喝醉了，耍起酒疯，最后，掉水缸里淹死了。这个结尾有人说了，说写得很悲情啊。有人说不对啊，挺搞笑的嘛。那现在呢，就需要你也站出来表态了，你觉得巧嘴猫的退场到底是悲情还是搞笑呢，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