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浮宫艺术课》之《断臂的维纳斯》分享

米洛的维纳斯（Vénus de Milo）
约公元前100年，高2.02米
@叙利馆底层346号房间




其实全世界，有很多座漂亮的维纳斯。佛罗伦萨的乌菲齐美术馆里，有一座《美第奇的维纳斯》，梵蒂冈里有一座《科隆那的维纳斯》。这两座我都去看过，凭良心说，论身材和相貌，这两座维纳斯一点都不输给断臂的这位，但它们就是没那么红。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呢？



美第奇的维纳斯（Venere de' Medici）
@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





科隆那的维纳斯（Colonna Venus）
@梵蒂冈博物馆




经过上一讲，你大概已经能了解，像《蒙娜丽莎》这样的作品，它的名气不是光凭艺术价值就能解释的，它还需要一些别的推动力。那么《断臂的维纳斯》，它背后的推动力又是什么呢？
这一次，靠的可不是媒体的传播力量。


凭“残缺美”胜出的维纳斯

我先来给你讲讲这尊维纳斯的来头。
《断臂的维纳斯》并不是第一件入驻卢浮宫的维纳斯。它是在1820年才出土的，在那之前，我刚才说的乌菲齐的《美第奇的维纳斯》才是经典的代表。1801年拿破仑攻占佛罗伦萨的时候，第一眼看见它时，就被它迷倒了，二话不说，马上打包扛回了卢浮宫。


《美第奇的维纳斯》在卢浮宫待了12年之后，拿破仑倒台了，意大利就乘机将它讨了回去。法国人虽然舍不得，但也没办法。


幸运的是，没过几年，《断臂的维纳斯》就在希腊的米洛岛（Milo）上被挖出来了，因此它也被称为《米洛的维纳斯》。法国人立马买下了这座雕塑，请进卢浮宫，视为珍宝。


《断臂的维纳斯》有什么特殊吗？说实话，我觉得没有。这件维纳斯有的优点，其他的维纳斯也有。
要说特殊，只有一点，是它出土的时候，就没有手臂。虽然当时的专家们提出过很多复原的方案，比方说，让维纳斯手里拿个苹果或者镜子之类的，但卢浮宫依然决定不予修复，就让雕塑呈现破损的状态。
这真的就是卢浮宫很高明的地方了。维纳斯的断臂留下了千古之谜，导致人们对她过目难忘，而且还不断惦记着。卢浮宫把这座雕塑的缺憾，成功转变成了优点。《断臂的维纳斯》还无形中推动了一种美学观点的传播，那就是“缺憾美”。


“缺憾美”这个词，你听了并不陌生。作为一个现代人，这个概念对我们来说，已经很常见了。但在19世纪，那可是一种全新的观点，等于是对维纳斯进行了第二次的艺术创造，而且非常的成功。
那么，这种美学观念是怎样产生的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卢浮宫说了几句宣传语？当然不是，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的。


19世纪，法国经历了启蒙运动和大革命，无论在思想、政治还是文艺上，法国都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许多传统观念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反映到艺术方面，那就是古典所重视的“完美”，开始慢慢衰弱了。反而是残缺，甚至是有点激烈的东西，会更让人触动。


所以说，《断臂的维纳斯》的出现，真的是恰逢其时。她原本是一件古典的杰作，但双臂的缺失，让她拥有了一种神秘的、新鲜的美感。


而卢浮宫就在这时，稳稳抓住了时代的脉搏。它就不去搞什么画蛇添足的修复了，就让人们直接感受这种全新的美学，结果大获成功。


经典的维纳斯形象

那么，你可能会问，如果维纳斯是因为断臂才出名的，那就意味着“缺憾美”可以解释一切了，这是不是太单薄了？难道那时候所有的残缺，都是美的吗？


当然不是，光有残缺，而没有美，只是哗众取宠而已。下面我要告诉你的是，《断臂的维纳斯》的美，可是极有渊源的。


其实，《断臂的维纳斯》出土的时候，大家并不知道它代表的是哪位女神，而最终卢浮宫将它判断为“爱神维纳斯”，是因为它的脸和站姿，都比较符合古典维纳斯的形象。


而这个古典形象，就是由古希腊雕塑家“普拉克西特列斯”（Praxiteles）在公元前4世纪创造出来的，在当时可是非常轰动的，因为他的维纳斯，是古希腊时期第一座全裸的女性雕塑。


其实在古希腊，女性的地位并不高，即便是女神的雕塑，也都是全副武装穿着衣服的。在当时，大家觉得只有男人的身材是最健美的，他们的雕塑才能全裸着。


是普拉克西特列斯打破了这个规则，第一次脱下了女神的衣服。他可以说是开创了一个时代，因为之后的维纳斯，基本就都是裸着的，而普拉克西特列斯也算是定义了维纳斯形象的标准。


在他之后，无论是哪个时代的雕塑家，在雕维纳斯的时候，必然会借鉴“普拉克西特列斯”的风格，《断臂的维纳斯》也不例外。最明显的地方就是头部，你是可以去做比较的，因为卢浮宫里有一座叫《考夫曼》（Kaufmann）的维纳斯头像，它就是复制普拉克西特列斯的。





考夫曼头像（Tête Kaufmann）
约公元前150年，高0.35米
@叙利馆底层344号房间




你只要稍微比一下就会发现，两个女神的脸，简直是神一般的相似。它们有着相同的发型，还都是鹅蛋形的小脸，但最像的还是气质，都有着一股“性冷淡风”的优雅。这也就是为什么，卢浮宫敢说，这座没有手臂的女神，应该就是爱神维纳斯。





古希腊的雕塑，对人体的表现是极为精妙的。你从维纳斯的站姿上就可以看出来，这座雕像有2米多高，但它身体的重心是完全放在右腿上的，左腿只是支撑而已。这让人感觉她站得非常轻松，一点也不死板。这就是一个非常经典的古希腊站姿，我们管它叫“对立式平衡”（Contrapposto）。


如果你再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维纳斯的肩膀和胯部的方向，一个向右，另一个却向左。这让她的身体，形成了一个非常漂亮的 S形曲线。这也是从普拉克西特列斯那里传承下来的，并且一直沿用到了今天。你看那些明星和模特，现在拍照的时候，依然会摆出这个经典的姿势。


上面我所讲的这些都说明了，无论断臂与否，这尊维纳斯都是一件无可争议的古典雕塑杰作。


希腊化时期的动感风格

其实讲到这，你对于这座维纳斯的理解，已经超出常人一大截了，但我还想再给你个小小的加餐。
请你再看一眼《断臂的维纳斯》，还有另外那两尊，我一开头就提到的维纳斯，有没有看出哪里不同？
对了，是衣服！


《美第奇的维纳斯》和《科隆那的维纳斯》，身上都没有穿衣服。而《断臂的维纳斯》她的上身虽然是裸着的，但是下半身还是有条裙子挂在胯上的，而且这条裙子摇摇欲坠，为这件雕塑又添了一分动感。
《断臂的维纳斯》大概是公元前120年被创造出来的，那属于希腊化时期，指的是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了全希腊，并且横扫完亚欧非三大洲之后的年代。


希腊化时期的艺术家，由于受到东方文化的冲击，他们对世俗的生活和享受，会表现出更多的关注，因此在他们的作品中，情绪和思想的表达就会很强烈，作品往往充满了动感。


我们回过头再来看下《断臂的维纳斯》，整个雕塑呈现出一种“螺旋式上升”的结构。女神的裙子，好像正在往下掉，你去背面看的话，都能看得见臀部的深沟，这些都营造出了一种非常强的动感。


雕塑家仿佛捕捉的是一个瞬间：女神的裙子快掉了下来，她不得不将一条腿，稍微往前挪一下，好去hold住那条裙子，让它不要再往下掉了。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展现了这件雕塑自然、生动的特点。


维纳斯本来就是代表美的女神，而卢浮宫的这座《断臂的维纳斯》，更是结合了各个时期的美于一身。她不但体现了古典雕塑的艺术水平，又包含了现代人的审美观念，这里面既有巧合，也有必然。所以我要说，她作为“维纳斯的一姐”，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