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浮宫艺术课》之情感《圣方济各受五伤》

卢浮宫很厉害的一个地方，就是收藏了大量的欧洲绘画精品，从13世纪初的意大利，一直到19世纪的法国，时间和地域的跨度都非常广，馆藏的规模和质量都是世界第一的。

从文艺复兴开始，一直到18世纪末，是欧洲发展的一个关键时期。因为人文主义的觉醒，世俗的力量在不断地变强大，不同的人群都开始展现出新的面貌。如果你对这段历史感兴趣，那么卢浮宫里的这些珍贵画作，会为你打开一个非常重要的窗口，让你能够去观察那段时期人们的生活状态。


因此在这个单元里，我特意选择了五件非常有代表性的作品，它们分别描绘了宗教圣人、皇室人物、权贵和商人，通过这些画作，我会来为你仔细解读那个时期的欧洲。


那现在，我们就马上进入正题吧！这一讲，我要带你去德农馆1层的708号房间，去看下被称为“欧洲绘画之父”的乔托的代表作《圣方济各受五伤》。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复杂，不要担心，我等下会仔细解释的。


这幅画里的主人公，也正是我这一讲想要带你去了解的人，他就是著名的宗教人物方济各，在他身上，你将看到人文精神的觉醒。




我们还是先来看画，其实当你走进708号房间的时候，肯定一下子就会被这幅画给吸引住。因为它的尺寸非常大，有3米多高。更狠的是，整幅画的底色都是土豪金，挂在那里闪闪发光。





圣方济各受五伤（François d'Assise recevant les stigmates）
1295-1300年，3.13x1.63m
@德农馆1层708号房间



这幅画的名字叫“圣方济各受五伤”，它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你站在画前，一看就能明白。画里描绘的是，基督教的圣人方济各（Francesco）正跪在山上祈祷，随后，耶稣忽然以“六翼天使”的形象出现。所谓的“六翼”，指的是耶稣的背上长了6个翅膀。


那耶稣出现要干什么呢？他是要将自己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五个伤痕，通过“光”去传递给方济各。这可是一种无比神圣的荣誉，它意味着方济各就像耶稣一样，为了拯救全人类，而甘愿去承受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痛苦。


这幅画的作者乔托，是文艺复兴最重要的先驱，他和但丁以及彼特拉克是齐名的。而他的这幅代表作，在艺术史上也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被公认为是一幅非常伟大的作品。


乔托绘画的中世纪特征

但当你真的看见这幅画时，可能会觉得有点奇怪：主要是因为它给人感觉非常呆板，和一般文艺复兴的绘画不太一样。照理说，文艺复兴的画作，不应该是像达·芬奇画的那种吗？这幅画，跟达·芬奇的比，也差太远了，它到底伟大在哪里呢？


的确，乔托的这幅《圣方济各受五伤》，在基调上是非常中世纪的，那是因为他还处在文艺复兴的萌芽时期，要知道他和达·芬奇，可是隔着近200年的时间呢。


我们今天和那个时代，存在着很大的隔阂。所以现在，我要带着你，穿越到700年前去，试着从当时的人的角度，重新来看这幅画，这样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根据官方的记载，这幅画在进卢浮宫之前，一直是被挂在意大利比萨的圣方济各教堂里的。


在乔托的年代，人们都没受过什么教育，不识字。而在当时，教堂就是人们最主要的集会场所，所以对于教会而言，若要想达到最高效率的传教，教堂这个公共空间，必然是最先被利用的。


因为大家都不识字嘛，传达《圣经》的内容，主要就是靠绘画了。这些画首先要浅显易懂，就是说，要让人一看就明白：这画里的人是谁？他在干嘛？所以教堂里挂着的这些宗教画，目的都是为了传递信息，至于画面的比例如何、人物写实不写实，这些都无所谓。这也就是为什么，中世纪的绘画，它都很平面，画里的人物也都会比例失常。


不信你看乔托的这幅画，比例就完全不对。方济各的身体比耶稣足足大了一倍，就连背景里的房子，也只有方济各的小腿那么高，而乔托，他之所以把方济各画得那么巨大，没其他原因，就是为了突出他的主角地位。


另外，绘画在当时作为一种宗教精神的体现，它必须非常神圣，要有震撼力。所以描绘圣人的时候，画家都会使用最昂贵的材料，金子就是其中一种。所以这幅画才那么金光闪闪。


还有一点，为了区分圣人和普通人，画家通常会在圣人的头上，画一个金色的圆圈，代表着他们充满神性。不信你去看画里的耶稣和圣人方济各，他们的头上，可都是顶着一个大金圈呢。


所以说，乔托的这幅画，真的是带有非常明显的中世纪元素的，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这样的画作，是更符合他们的欣赏习惯的。在那个物质落后、疾病横行的年代，画里所表现出的神圣信仰，能给当时的人带来很大的安全感。



乔托的伟大之处

但我前面也说了，乔托的这幅画，还是有它的过人之处的，因为他抓住了时代的变化。


中世纪时期的教会，为了有效地管理信徒，它采取的是恐吓策略。教会会不停地宣扬人性的罪恶以及堕落，强调人的一生，都要乖乖地听神的话，这样才能赎罪，否则你死后就得下地狱。


但这幅画的主人公方济各，他所创立的“方济各教派”，就一点也不严厉。方济各所宣扬的是“爱的教义”，他同情穷人和弱者，他说，“上帝爱所有的生灵，不分贵贱”，所以，方济各给当时的人们，带来了极大的安慰。


另外，方济各传教时所用的是意大利语，而不是知识阶层的拉丁语，这样一来，没文化的人也都能听懂他所讲解的《圣经》了。而这也正是方济各最大的心愿，他希望每一个信徒，都可以用自己的大脑来思考《圣经》，用自己的心，去感受基督教的教义。

圣人方济各这种仁慈的教义和启迪大众的精神，可以说为艺术提供了新的素材。原来的宗教画神圣庄重，但是它不动人，它没法体现出方济各这种温柔的宗教情绪。


乔托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在画风上做出了改变，从而产生了一种新的艺术，这才是《圣方济各受五伤》这幅画，最伟大的地方。


那我们现在就来说说，乔托做了哪些改变呢？

第一点是情感。乔托画这幅画的时候，方济各去世了100年都不到，所以这位圣人对当时的人来说，并不是很遥远的，而他的那些生平事迹，也一直在被口口相传，感动着每一个人。


比方说画里所描绘这个场景：方济各接受了来自耶稣的圣痕，这可不是简单地接收一下就结束了，耶稣当年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痛苦，他也是要承受的。


但你去看方济各脸上的表情，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的，他反而是无比坚定地望着耶稣，好像是在感谢神的赐予的同时，也下定了决心，要努力完成耶稣赋予他的使命，去帮助更多的人。


这就是方济各精神感人的地方。而乔托也渴望把这种“感人”放进他的画里，所以方济各的表情，才会一点都不呆板。这和中世纪的绘画，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这里有一幅典型的中世纪画作，你可以对比着来看，那幅画里的人物，可是没有任何表情的。





慈悲的耶稣（Christ the Merciful）
约12世纪上半叶
@柏林博德博物馆Bode-Museum, Berlin




第二个改变，那就是建筑和风景。虽然画里房子的比例不对，只有方济各的小腿那么高，但它却被画得非常立体。另外，乔托还引入了自然元素，你会发现，山坡上有好多树，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被仔仔细细地描绘了，这些也都是之前的画作中从来不曾出现过的。


第三点，其实是一个细节，那就是方济各身上所穿的长袍，那些有褶皱的地方，乔托都用了非常棒的明暗对比去刻画，为的就是画出立体感。这说明乔托已经开始关注现实的三维世界了。




我想，一个中世纪的人，当他在教堂里看到这幅画时，应该会发自内心地感动。而这种感动，不是教会强行要求来的，而是因为他在画里看到了真实的人，并且意识到，这个人跟自己是有关系的。因为这幅画，耶稣、方济各、大自然都和他产生了关联，即便他不识字，但我想，他也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以人为本，意识到人的价值，这就是人文主义精神的核心。乔托在他的画里，画出了之前从未有过的立体感、自然以及情感元素，这让他在那个人文主义精神开始觉醒的时代，跨出了关键的第一步。

有了这第一步，才可能有后来的文艺复兴盛期，才会诞生出那么多伟大的作品，所以，“欧洲绘画之父”这个称号，乔托绝对是当之无愧！







宝座上的圣母（Maestà di Ognissanti）
约1310年
@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





画的底端还有三幅小画，以下是大图：

教皇批准成立方济各会



英诺森三世的梦境，一座崩塌的教堂被方济各扛了起来





方济各向鸟儿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