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山西行（五）——云冈石窟，初相见，再约会

2022年暑假参观云冈石窟，是我四五月份就已经制定好的行程。这样厚重的石窟艺术，必须要提前做大量的功课才能略知一二，否则就像一个邻居说的：都是大石头，没意思，别去了。特别幸运的是，2022年6月29日，龙门石窟研究院联袂云冈石窟研究院，连开了九场大型直播，而且场场有回放。我和闺女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把每一场讲解看了又看。有了这点知识储备，总算能够有点底气去看云冈石窟了。大同行程一共五天，三天内我们两次参观了云冈石窟，每次流连时间都超过六个小时。回家后，猛二哥跟我说：醒醒吧，这篇翻过去了，别再想它了。



这篇云冈石窟的游记，是大同行程的最后一篇，迟迟不敢动笔是因为我无从下笔，不敢下笔。那么有底蕴的石窟艺术，很多很多人用一生走近它，研究它，我能写点什么呢。但是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写几个字，结合云冈研究员的讲座和自己的理解感悟，也算留个资料，下次去的时候可以参考。


           
首先，纠正一个读音：云冈（一声）石窟，而不是云岗石窟。太多太多的人都会把云冈石窟读成云岗石窟。这好像成了约定俗成的错误。




再说一下参观路线。地下一层买票——检票口检票（昙曜广场）——佛光大道（云冈放映厅、云冈美术馆）——礼佛浮雕墙——灵岩寺（坐景交车或者穿过一座小桥）——周总理纪念馆——石窟造像群——余秋雨题字碑。云冈博物馆我们去的时候正在维修，没有参观。




我们没有坐景交车，觉着走路也很舒服，两次都是步行往返。第二次我问闺女要不要坐车，人家回答：不坐，DS不用坐车。哈哈，别的游客都是门票+景交车+讲解，我们就一个门票钱，省钱一家人。




从检票口出来，首先看到的就是昙曜像。小好同学正在看余秋雨老师的书，余老师对昙曜有很多介绍。我了解的资料是作为一代高僧的昙曜，其生平跟随家国的命运起伏坎坷，然其信念坚定，最终与文成帝达成了共识：文成帝为了固化统治，决定开窟造像，弘扬佛法。昙曜也将佛像雕刻成了北魏建国来五位皇帝的模样。帝为佛，佛是帝。北魏统治者借助石窟造像麻醉人民的思想，巩固其政权统治。而昙曜借助皇权宣扬佛法，为自己的理想和信仰付出了一生的时光。1500多年过去了，佛祖脚下的众生走了一波又一波，唯有昙曜，一直在守护着大佛。



走过昙曜广场，一条佛光大道通向远方。我们没有错过佛光大道旁边的云冈放映厅和美术馆。云冈放映厅里循环播放着云冈石窟纪录片，清晰度非常高，值得一看。美术馆我们就没有看，父女俩都在研究树枝上的灰喜鹊。天津的灰喜鹊幼鸟已经出窝了，大同的灰喜鹊幼鸟还在窝里嗷嗷待哺。他们得出结论——大同比天津冷，哈哈。灵岩寺后面有湖，少年看见工作人员在湖里喂鸭子，竟然语出惊人：为什么我看见这么可爱的小鸭子就想吃烤鸭了？




我们参观过很多石窟：甘肃敦煌的莫高窟、榆林窟；张掖的马蹄寺；四川的安岳石刻、乐山大佛、夹江千佛龛；重庆的大足石刻~~~这些石窟都有自己可圈可点的地方。但是云冈石窟，叫皇家石窟。从最直观的外在就能感受到区别：云冈石窟不仅窟高、佛高，其他的石窟都是攀高就低，沿着栈道爬上爬下，只有云冈石窟是建在一条宽阔平坦的路边，坦坦荡荡，直到天涯。这就是皇家的力量。这只是一个表面的现象。之前说了，云冈石窟开凿的初衷既是为弘扬佛法，更是渗透了皇权的意识，国家利益的意识。



先说一下云冈石窟的总体概况：绵延1公里，主要洞窟45个，编号洞窟254个，9米以上佛像、菩萨像26个。小的佛像1、2厘米，大的佛像十几米，佛像总计59000余尊。直播里对昙曜五窟、五六窟、五华洞（9——13窟）、三窟（修缮、未开放）进行了重点讲解，事实上这几个石窟确实是云冈石窟里面的精华所在。保存完整，艺术性高，代表性强，大家一定要仔细研究。


     
昙曜五窟，云冈石窟最早开凿的洞窟，从东向西，一百多米，在石窟寺里面一个水平线上有这么多的大洞窟是从来没有的创举。




所有人最先看到的，是20窟露天大佛。20窟露天大佛，可以说是云冈石窟里面艺术水平最高的。一路参观过去，很容易发现，云冈石窟的佛像都是微笑的。有人说云冈是“微笑的云冈”，在其他寺庙里面怒目圆睁的金刚、力士在云冈都是满面笑容、和蔼可亲的，这种阳光乐观向上的相貌跟当时政权繁荣、地区经济发达都有关系。云冈博物馆馆长赵昆雨教授说过，云冈的石窟造像都在笑，但是他们的笑的含义是不一样的。佛在笑，但是他是高高在上的，他的笑容是可亲不可近的。 弟子也在笑，我们可以理解为弟子是听了法理以后愉悦的笑。这些笑容彰显的是北魏鲜卑的民族自信，是佛教对世人关怀的美好和亲善。


（均为云冈研究院图）        
                                                                                                                                                                    平城是著名的煤都，产的煤都是8000大卡的工业细粮。既要保证工业生产，更要保护老祖宗留下的文化瑰宝。如果不做任何保护，云冈石窟塌了怎么办？所以，1964年，国务院下令在云冈石窟周围做了一个3.6平方公里，75°角的长方形小岛。有了这个保安煤柱，即使云冈石窟周围的煤都挖空了，云冈石窟依然像一个小岛一样安安稳稳的保持住。




在参观云冈石窟的时候，很容易发现，无论的佛像、菩萨像、力士、金刚像，身上都有很多小的孔洞。这是因为云冈石窟是砂岩，非常容易风化。在维修保护的过程中，匠人们为保护大佛的法相庄严，更加圆满，就给佛像包了一层泥。为了不让泥皮掉下来，匠人们在佛像身上打眼，木棍上缠上麻绳，塞进孔洞里。但是泥皮不取，里面的石头也可能风化，而且真的让大佛变成了千疮百孔，完全是“破坏性保护”，所以后面就放弃了。  


      
云冈石窟最大的特点，就是既有窟门，又有明窗。这种窟门明窗完全是印度石窟寺的风格。印度石窟寺都是有门又有窗的。后面的龙门石窟就只有一个窟门了。20窟大佛的窟门明窗，因为石头质量不好，不仅窟门明窗坍塌了，三世佛右边的石像也没有了。没有遮挡的大佛就这样明亮的出现在世人面前。所以，观感特别好。19——16窟的窟门明窗都在，但是因为佛像距离窟门明窗距离特别近，信徒游客只能在佛像外面膜拜参观。



20窟的佛像是高浮雕衣纹，19窟主像是浅浮雕衣纹。这个厚重感跟20窟有区别。19窟主像是昙曜五窟里面最高大的佛像，16.7米，六层楼的高度。大佛的眼珠在北魏时候可能是没有的，但是后来的辽金时期把大佛的眼珠安上去的，这个眼珠多数是陶制的。



（云冈研究院图）

18窟的三尊佛都是立像。主佛的袈裟上雕刻了很多小佛像，所以叫千佛袈裟。这些小佛像都是化生。化生就是无中生有，莲花化生。大乘佛教认为每个人都能成佛，每一个劫难都有一千人成佛。18窟的主佛很多人都认为代表的是太武帝拓跋焘。断臂，一手抚胸一手垂下扪心自问，都是对自己灭佛运动的忏悔。而佛像后面的弟子既有面容圆润线条平和的东方人，也有高鼻深目颧骨凸起的西方人。云冈石窟真的是处处都有东西方文化交流的痕迹。









（均为云冈研究院图）

17窟的窟门两侧有很多小的佛龛造像，佛龛两侧有马，有骆驼。马和骆驼都是平城时期的交通工具。北魏时期的平城，今天的大同，都在北纬38.5-40°，这个纬度绕地球一圈都是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接壤的地方。这样的地理条件也决定了在大同这个地方可以产生一个不同文化的交融和繁荣。


（云冈研究院图）

16窟的佛像开凿时间应该比较晚，不再是坦右肩或者通肩袈裟，而是穿着汉族士大夫的褒衣博带，而且衣饰非常厚重，是外来艺术融汇比较多的表现。窟门上的地夜叉，也叫托举力士，充满了异域风格，标准的胡貌梵像。16窟的主佛结的是智吉祥手印，是云冈大型佛像中少见的呈圆雕状态的手印形式。虽然小指残缺，食指残损，但是比例适当，成熟圆润，自然曲张，艺术表现力极强。
      
      
（云冈研究院图）


参观云冈石窟的时候，游人可能都会思考一个问题：开凿石窟之前，首先要把山体修整。目测过去，石窟外立面都是90°的类似直角弯一样的山体，这样的直角是如何劈山凿成的？之前参观四川都江堰的时候，讲解员说都江堰的宝瓶口是用烧石开山的方法完成的。但是，云冈石窟如此完美的直角山体是怎么开凿的，无法想象。





     （云冈研究院图）

劈山之后要开凿窟门明窗。门窗都是同时开凿的，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据说当时一天给干活的工匠炒菜用的辣椒就得两担。如此巨大的工程，也只有皇家能够完成了。


（云冈研究院图）


云冈石窟早期石窟里面有早期的造像，也有晚期的造像；既有原始的雕刻，又有把原来的雕刻去掉，建造新的佛像，这种关系在考古学上叫打破关系。这种打破关系在云冈石窟早期洞窟里面表现很突出。

五六窟
         
五六窟在开凿时间上要晚于昙曜五窟，在时间上属于中期晚段的造像风格，在位置上属于中部窟区的东端。中期洞窟以双窟造像最为兴盛，应该和当时的时代背景紧密相关，有一定政治意义。云冈石窟的双窟大部分都出现在魏文帝和冯太后共同执政时期，大约在公元471-494年。第五窟属于大像窟，洞窟形制是马蹄形、穹庐顶，仿照了鲜卑民族毡帐的形式。




   
五窟窟门上的转角立柱有四个守护神，窟门两侧和南壁各有两神。这种呈转角状的守护神格局一直延续到龙门石窟的宾阳中洞。五六窟的菩萨、力士的头饰很多地方都有希腊、中亚文化的印迹。云冈石窟第五窟是云冈石窟最高的佛像，高达17.4米，洞窟也是马蹄形、穹庐顶，造像题材也是三世佛，这些都与昙曜五窟有接续。但是昙曜五窟是以造大像为目的，主佛和洞窟的坛壁之间空间有限。而五窟的南壁和造像之间有一定的距离，说明五窟的技艺和工程设计已经慢慢成熟起来了。在主像的后面还有一个诵经道，这个诵经道是为僧侣或者信徒行右绕礼而设置的。第二次参观的时候，猛二哥看见有人打开了洞窟的围栏，进入了洞窟里面，他还跟保安一起把那些人拎出来了。



（云冈研究院图）

五窟的诵经道反映了云冈石窟早期和中期拜佛方式的不同。早期的昙曜五窟，明窗特别大，洞窟内空间小，在窟外就可以参拜，修行。到了中期，可以在洞窟里面行右绕礼。五窟主佛覆泥鎏金，看不到泥土下面脸部的样子。但是西边的立佛面部是没有包泥的，他跟昙曜五窟的佛像脸型已经不一样了，开始朝着细长圆润的方向发展。肩膀也不再是早期的宽厚的一字肩，变成溜肩了。佛衣也不再是坦右肩和通肩袈裟，而是褒衣博带式的佛衣了。












（云冈研究院图）

在佛律中，坦右肩和通肩袈裟是允许的。而褒衣博带式的穿衣法佛律是不允许的。佛律明确不允许佛衣搭在肘上。所以这种佛衣的样式和穿衣法是佛律中找不到的。后人是根据衣服的形态起名叫褒衣博带。褒衣博带其实是汉族士大夫穿的衣服，跟孝文帝服饰改革紧密相关。褒，是大的意思。博是宽的意思。褒衣博带只是一个形容词，而不是佛衣的名称。



（均为云冈研究院图）
        
六窟是云冈石窟的天花板，特别特别特别好看，一定要留出充足的时间给它。




（均为云冈研究院图）

在形制上，第六窟不同于前面的大像窟，它属于中心塔柱窟，塔庙窟。这是印度来的洞窟形制。它融合了印度文明、希腊文明、中原文明，是多元文化交流、交往、交融的一个典范。中心塔柱窟，在印度叫支提窟、塔庙窟。埋舍利的叫塔，不埋舍利的支提。支提就是用沙子、石头砌起来的一个塔形建筑。在印度支提是在洞窟的往后一点，而且窟顶都是覆钵状的塔。一般是不支持窟顶的。但是云冈石窟因为地质环境岩质的关系，北魏的石窟设计者就把它跟窟顶相连，中心塔柱一直通天了，还起到了一个支撑的作用。僧人和信徒进了洞窟以后行右绕礼，修行参观，膜拜敬佛。


（云冈研究院图）

同为中国著名石窟，云冈和敦煌却完全不一样。敦煌以壁画闻名世界，即使有雕塑也是泥雕。这些都是加法，错了有弥补重造的机会。而云冈是在石头上做减法，错了就错了，没有办法弥补。所以，这样看下来，云冈的雕塑更加珍贵。第六窟所有佛龛，画面都在建筑之下，要不就是在画面里面有建筑。很多佛龛之间就是这种中国阁楼式的建筑。而下面的忍冬纹，却是从希腊传过来的。植物纹样的出现，改变了中国古代文样式以动物纹样为主的历史，从此以后以植物纹样为主了。




（云冈研究院图）
     
六窟要写的东西太多了，反而不知道如何取舍了。大家自己去感受吧。



（云冈研究院图）

五华洞

五华洞是五个洞窟，9——13窟。之所以叫五华洞，是因为在明清的时候，对这五个洞窟进行了施泥彩绘，古色斑斓，所以叫五华洞。我最最流连忘返的就是五华洞的12窟，也叫音乐窟。这个窟有51位乐工，48件乐器。我们游客当然没有时间一件件数过去，小朋友带的望远镜起了大作用。大大小小的乐器，人物表情都看的清清楚楚。在第六窟里面，有琵琶、横笛、排箫、细腰鼓、法螺、筚篥各种中西方的乐器。






云冈石窟的雕像在音乐上受西凉乐的影响多，在舞蹈上它更多的接受了龟兹乐舞。12窟无论窟顶还是窟壁上，都有很多舞蹈的人。今天的新疆乌孜别克族、维吾尔族都很多相同的舞蹈动作。非常醒目的，游客都能看到窟顶上高浮雕形式的舞者，这些舞者的身体是悬空的，在建筑功能上起到的是支撑的作用。除了乐者，舞者，窟顶的每个高浮雕造像还表达了很多佛教故事，降魔成道，初转法轮。音乐在佛教中随处可见，作用一是宣讲法理，而是乐神舞神都是八部护法之一，有为佛护法，供养佛的作用。12窟的这些乐器乐舞，可以表现北魏社会的经济繁盛，社会稳当，从佛教的角度讲，表示的是佛成道后的一种庆祝场面。















（均为云冈研究院图）

我们前后参观了两次云冈石窟，每次参观时间都超过六个小时。虽然在直播中已经看了多少次这些陌生而熟悉的洞窟，但是当我们第一次真正身在其中的时候，还是有大大的震撼，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到了第二次参观的时候，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没有了，开始变的有条理起来。当时瞬间懂了，为什么学霸们都要提前学习，第二遍学习和第一遍学习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均为云冈研究院图）
        
表扬一下小好同学，两次参观全程都拿着望远镜、手机回放跟着云冈教授的讲解一点点听，一点点找，一点点看。六个小时，体力也是很大的消耗。我非常感慨：要是你学习也是如此痴迷就好了。人家回答：这个是我喜欢的。好吧，虽然不痴迷学习，也能保持必要的学习状态，家长要知足。


   
  
整体参观结束后，小好同学坚持拖着疲惫的身体寻找余秋雨老师为云冈石窟题的那块碑。在西面洞窟的尽头，保安笑着说：你是今天第二个找这块石碑的人。石碑就在下面。然后，他又问我们：你们是哪里人？想了一下，我告诉他：天津。保安又问我：天津和大同哪个地方好？怎么回答呢，心安处是吾乡，尤其是对我们这些漂泊的人。家可以有几个，户口本也可以换几个，但是城市认同感、融入感却需要时间的沉淀。



终于，我们找到了余秋雨老师的题字石碑了。小朋友很愉快的给我拍了张照片，太感谢了。她的理想，读到博士，然后跟着余秋雨老师读博士后，做一名余老师的弟子。此时，她对余秋雨老师是非常的崇拜。有梦想总是好的，加油吧，少年。



最后说一下，天气因素对参观的影响。大同本来温度就低，洞窟里面更是清凉。我们大暑时节到的云冈石窟，第一次去下雨了，穿着防晒衣也不觉得温暖。第二次，我们是中午到的石窟，艳阳高照，本来以为参观效果可能会打折。结果， 洞窟里面光线柔和，凉爽怡人，第一次很多看不太清楚的细节都能变的十分清晰。发一张他们俩的 背影，细看路上的装饰，博山炉，五华洞里的。



云冈石窟，我们一定会再相见。




1、昙曜五窟   http://bbs.babyzone.cn/showtopic-768138.html

2、五六窟      http://bbs.babyzone.cn/showtopic-768096.html

3、五华洞       http://bbs.babyzone.cn/showtopic-768153.html